“哼。”沈清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哼笑一声,声音轻佻如天边流云,“你来谈生意,也不带计划书和决策案?”
公羊慈愣住。
沈清和仰靠着,那是一种公羊慈看不懂,但又觉得刺眼的眼神。
公羊慈:“你要和我谈生意?”
“你既让利,我为什么不点头。”
钱只要进了丹阳魏家,就等同于间接流进他的手里,有人送钱,有什么不答应的呢。难道要他三贞九烈,见到仇人就要红眼,不报仇就誓不罢休?
对他啊。
犯不上。
与想象中的落差如此之大,公羊慈一时尚且不敢置信,他疑心沈清和有什么更深沉的筹谋算计,以报昔日变节附逆之仇,下一刻便会如携春楼那日对待魏生那样,用神鬼手段叫他也重伤暴毙。
公羊慈脑中混乱,眼珠飞快颤动,嘴上仍将事先想好的利益分割阐述了一遍。沈清和凝神听着,挑了几个点修改,公羊慈惴惴之下没多想就答应,沈清和都意外他的爽快。
“就这么说定,我回头就叫人拟合同,不对,签字画押。”这家伙是脑子不清醒了,不过也好,省口舌了。
公羊慈僵坐,不敢置信,细密的血丝爬上眼眶。
就这么了了?魏家私牢,他最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沈清和难道不想报复吗?
沈清和如同读懂他心中所想,吐出的字眼在嘴里玩味的转了一圈,如流云般轻佻:“有什么好奇怪,因为你不配。喜欢,或者厌憎,都不值得。”
哈,不配,我不配?
“魏家上下都听从我的号令,你说我不配?!”
公羊慈彻底撕扯下面具,此刻完全不再忧惧沈清和会不会动手。他想自己是疯了,或许早就疯了。
黑发青年看着他癫狂的样子,什么怨恨都已殒没,但这不是谅解,而是已然澄明。
同时局掰手腕,要割除报复的,从来不是某个人。
“代我,向夫人问好。”
公羊慈双目血红,看他施施然走了,背影如松如竹,旧日伤痛磨难似乎完全没划下一点斑痕。
他走了。
什么也没做。
公羊慈瘫软在凭几上,帽下发间早已汗湿。
他木着脸,漠然想到士林从前酷爱的定品法,从前再努力,也只得个六品下才。至于上上品第,家世之外,更需澄之不清,扰之不浊,汪汪如万顷之陂。
他从未觉得世上能有这样的人,譬如士林居其首的越霁公子,外头名声再倾动光鲜,内里手段不也层层嵌套,玩弄人心。
恶心得很。
沈清和。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拥有一切的一切。
深陷泥潭的人,又要怎么才能心甘情愿地沉沦。
垂下眼睑,桌上只有一只茶壶一只瓷杯。
连得一杯茶的尊敬都没有。
公羊慈控制不住,将桌上的零星的东西全都扫荡到地上。
他痴痴笑了起来,像喝了一壶经年烈酒,既有劫后余生的出脱,又有宿醉后沉沉坠去的闷痛,最终全都化作一腔翻胸倒胃的毒血。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第71章
门外随风轻拂而来的是清脆的虫鸣鸟叫, 秋日薄透灿金的光照在沈清和面上,黑发青年伸手挡了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