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神色动了动。
“所以你故意假传消息,告诉魏生我愿意合作,又转头同我说魏氏想对我动手,是想引我们争斗,将云中郡的水搅浑,好让你的新主子坐收渔翁之利,三头通吃,所有人都利用了个干净,好算计啊。”他通透了一切,从交职见面的那日,公羊慈就在筹谋这局棋&ash;&ash;或许更早,在自己身上废了这么多心思,沈清和都想给他鼓掌了。
“从魏家的狗,到越家的狗,公羊慈,你真是天生当狗的命。”
如此犀利,和指他鼻子骂没差。
“我要让魏家开正门,光明正大地将小柔迎回去。我要站在她身侧,从此再无一人敢置喙。就是当狗,那又怎么样。”
公羊慈的胸口轻微起伏两下,他视沈清和为还未收心,不分朴石和珠玉的稚子。他作为过来人,悲天悯人地提点几句,“棒打驱逐的弱犬,和仗势刁悍的恶犬,二者的区别不比人和狗大&ash;&ash;就像今日,你我的区别。当了人又怎样,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沈清和,你后悔吗。”
“后悔个球!”
沈清和终于忍不住,反手拽住他的领口,两张脸瞬间挨得极近,“这个不得己,那个怨不得,当了恶人就别满口苦衷,真是叫我恶心。公羊慈,若你爽快点承认就是卖我求荣,我还高看你一眼。你不是狗,你是阴沟里的伥鬼,你踩着白莲教的万千骨血上位,还想扯张遮羞布充人,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呢?!”
来我这里找安慰,我都还没抑郁呢!
这一连串废话,无非是做了不干净的事,还想着洗白白当干净人!自己说还不够,要拉着别人也赞同,心理医生还按小时收费呢,他没义务也没心情帮公羊慈做心灵疗愈!
公羊慈低低哼笑了几声,也伸手,按住了沈清和抓在自己领上的手,眼里已经爬上血丝,“我不向上走,就是别人踩着我上去!魏家多的是心狠手黑的角色,我不接管苍州的白莲观,也有其他人来管,他们未必有我仁慈!”
沈清和直视他有些微偏执癫狂的神情,慢慢摇了摇头,松开手。
好笑,真好笑。
可怜,真可怜。
所谓道不同不相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马上就是场硬仗,还生生被他激得吵架,真是昏了头。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支在脑后,看公羊慈腕上那串宝华寺请来后就不离身的佛珠,一颗颗内敛无光,此刻正因主人先前的剧烈动作而晃动。他突然想起先前故意询问公羊慈为什么不去白莲观求庇护,他当时回答什么来着,总之装得还真好。
“你手上沾了多少冤魂,竟然还去佛寺祈愿,也不怕这东西给你夫人带来灾祸。”
公羊慈平复心绪,将檀木佛珠掩回袖里。
车身晃了一下,慢慢停下了。车夫掀了帐子,他裹着一身黑袍,头戴竹笠,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身江湖气,不似普通仆役,开口便叫了沈清和下去。
沈清和提着下摆掀开车帘,临了想到什么,还回头看上一眼,唇边是恶劣的笑:
“究竟是你夫人想认祖归宗,还是你尝了甜头,也想操弄操弄权势,只有你清楚。皮套待久了就撕不下来了,谎话说多了,公羊大人,可别把自己都给骗了。”
公羊慈看清他眼中似有可悲,似有怜悯,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可怜,攥紧的手背上浮凸起青筋。
刚要为自己分辩,只穿单薄衣衫的黑发青年已经走远。
公羊慈自认他们已是生死之敌了,他却一刻也不曾回过头。
第59章
车夫走在前面, 沉默得像块石头,沈清和主动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似一个字也听不到般缄口不言。偶尔瞥来视线不像普通人, 如无光的朴刀,沈清和才猜想他应该是死士一类的人, 也不再同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