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山村走出来,站在万众瞩目下,知识只是最基础的武装。沈清和身上有种敏锐的直觉,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叫他在抉择中快速规避风险,算得上他的保护符。
“臣去了,和我想的不一样,总是抓着个没紧要的事一个劲争辩,听得我耳朵起茧子。酒倒是好喝的,不过没有陛下金鳞宴上赏赐的青竹酒好,可惜您当时不许我多吃,现在只记得好喝,已经记不得是什么味了。还有树林里有种红果子,酸酸甜甜的,我吃了不少,回去就腹痛难忍,请来的郎中说最好不要乱吃野外采的东西……”他立刻装傻卖痴,像小学生流水账游记似的一五一十交代。
昭桓帝果然舒展眉宇,“去参加雅集就想着吃喝了?”
沈清和心想,不仅吃了喝了,还大闹一场,昭桓帝竟然知道他这个小小的给事郎都去了,或许也听说他‘发疯’的事。
他道:“人是铁饭是钢,吃喝当然是头等大事。”
昭桓帝低低笑了起来,沈清和才松口气。
“陛下!”晋昌从殿外一路小跑来,跑得帽子都歪了,“兵马司紧急奏报,京都外二十里有数以万计的流民集结!”
昭桓帝收了笑,眉头紧皱:“从哪里来的流民?”
“说是从昌州逃荒而来。”
“即刻召内阁大臣来内殿议事。”
此事紧急,萧元政依旧沉稳,指节轻敲在御案上。
昌州可是每年粮食生产的主力,若是昌州都颗粒无收,可想而知应对能力更差的其他州郡,若遇上天灾就是倾家荡产,一家覆亡。
二人都想到这个问题,心下一沉。
昌州离京都不远,但也足足有数百里路,这些流民该是走了有十数日,那早该有各个门户呈报。此时却杳无音讯,也能猜到其中缘由,无非装聋作哑,闭目塞听,免得揽责。
这些官员竟已安坐待毙到这种地步!
昨日他才参加完清谈集,浆酒霍肉,佳肴美馔,没想到今日便听见就在二十里外尸横遍地,白骨成聚,沈清和心乱如麻,他一拱手:“臣告退。”
昭桓帝伸手朝他一压:“你留下。”
昭桓帝拿着兵马司新呈上的奏报看,宫人们井然有序地撤下熏香,放下珠帘,待所有大臣到后退入外室。
几个大臣也听到风声,见向来温厚的昭桓帝龙颜大怒,也谨小慎微起来。
只听啪一声,昭桓帝把奏报扔在一人身上,“昌州一带是你在勘察,你出身魏氏郡望又是监郡御史,今年昌州等地大旱,浒水干涸,农田绝收,饿殍遍野,你上奏题本却说‘雨旸时若’,这就是你口中的雨旸时若?”
监郡御史立即跪倒在地,“臣…臣派的观察使是这样回禀的……”
“树上还有一片叶便是无旱,河里还有一滴水便是有泽。”昭桓帝冷笑,“一个观察使蒙了你的眼,堵了你的嘴,万人出走,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见,你这个御史当真是精彩绝伦啊。”
其余大臣具是低眉垂眼听昭桓帝痛骂,唯有一白袍青年站了出来,似是官服都还没换上就匆匆赶来。
此人形貌肃正,看似为人温润实则最铁面无私一根筋,正是御史中丞孔正卿。
他出言弹劾:“监郡御史浮报灾情欺君罔上,遮掩耳目尸位素餐,罔知所措致无数灾民流落失所,另有铨选不实,索贿受贿等等恶行不胜枚举,御史台已草拟奏报,如此肆无忌惮危害国之根本,还请陛下数罪并罚,以安民心!
昭桓帝愠怒:“笞杖八十,流放汀州,永不回京!”
八十杖!那定然已是血肉模糊,流放路上定然十死无生,这就是直接要他去死了!
监郡御史还想说话,金甲卫一拥而上,堵住嘴将人拖出去。
有与之结交的官员想说什么,但昭桓帝鲜有如此盛怒,他们闭了嘴,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