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妍一身富贵的长袄百褶裙装扮,坐在孙副官身侧,两人无话。十几分钟前,墨浑突然卸下马夫的装扮,然后从马车座位底下拿出一捆大沙袋让她钻进去,时间紧迫,朱妍有些慌乱,只能听从他的安排。结果另一辆马车来到他们马车边上,两辆马车门对门停下,然后门被墨浑打开,将她钻进去的包裹塞到了对面马车上。对面马车门立刻关上,之后墨浑也悄悄溜下车。朱妍则落到了另一辆马车里,走了很久后,马车停下,又人打开门,将她扛着到了一辆汽车上。在汽车上,她的沙袋绳子被解开,眼前就出现孙副官阴沉的脸。朱妍内心暗自叹息,知道是他们的计划被褚大帅的人暴露了,肯定是银行那边的人,拍卖行绝对不只是那个小喽啰在看守她,他们或许还有高层和他们合作。被困在车上的她保持着安静,一双眼睛看向车外。眼看着车驶过大桥,穿越洋泾浜,离开这个国中之国,在工部局统辖下的警察的注视下缓缓离开,朱妍都没有叫出声来。只是默默在心里和谢尔本道了个歉,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分开了。汽车驶入老县城,狭窄的老县城很小,可能连租界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很离谱,他们国家自己的土地,人家地盘却比他们还大。可惜现在的人见不到未来的和平盛世了,但是是因为他们的抗争未来才会出现,所以也没什么可惜的了。朱妍安静的注视着道路两边,进入城区,看着街上热闹的人群,她默默巡视着熟悉的路口。褚大帅看来是铁了心要带把她留在身边了,说不定可能还要杀了她。朱妍正默默吐槽着突然眼前一亮,然后趁着人多,车开的缓慢,猛然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引起周围一片热议,朱妍爬起来就跑,忍着痛钻进了一家街边的酒铺。孙副官带着人拿着枪连忙追上去,却又缓缓被人用枪顶着从大堂里退出来。严探长……神色端正的孙副官黑手套举着枪,态度怪异:不知道严探长在这儿,我拿着枪对着您,鲁莽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在这儿,你就可以拿枪对着老百姓了?里边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外面穿了一件高领长风衣的男人形容略显憔悴沧桑,他明明有一张名门贵族似得俊秀脸庞,却又浑身满是风尘仆仆的气息,让人光是看到就一种忧郁的感觉。但男人沧桑归沧桑,眼神却依旧犀利,拿枪指着人,态度也很淡然:如果是褚秦楼教出来的兵就不会有你这种毛病,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则卑劣胆怯,谄媚上位者,虐待地位不如你的人。以无耻为精明,沾沾自喜。严探长,这就不好了吧?孙副官勉强笑着:我这是服从长官命令。严淮山却不和他胡搅蛮缠,压着扳机:你滚不滚?孙副官看了眼周围眼神不善的看客,没有说话,举着手缓缓退下台阶。……等到男人离开,满头乱发的严淮山环顾一眼周围,看到大家又都恢复姿态是自己的事情,只把枪收起来,缓缓开口:多谢大家。周围稀稀拉拉响起几句没事,有人还摆摆手,店小二跑过来,压低声音:那姑娘受伤了,流了不少血。严淮山眉头微蹙,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烦躁,忙了几天公务,本想休息的他,没想到吃个饭还遇到人求助。女人很是貌美,看打扮非富即贵,就是跳车弄的一身伤,还没说两句话,只说了一句褚秦楼便昏了过去。严淮山只能让人把她搀扶到后边仓库藏起来,自己则出来驱逐孙副官。听到褚秦楼三个字的时候,严淮山一句想起来了。别说他家每天那一堆报纸,就是周围人的闲聊,也能让他知道这出父子枪妻的伦理大戏。被店小二牵引来到后边,一位老大夫已经在给倒在榻上花一样的女人把脉了。看完脉,老大夫坐到一边去开药,严淮山强打精神走过去,坐在简陋的小床边,女人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她脸颊也有点擦伤,手掌上都是伤口,有点可怜。但神情却很清醒:谢谢您……不客气。男人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露出来的肌肤上吮吸出来的红印子,一瞬间有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恍惚一秒才缓缓开口:我会派人去给褚秦楼送信。你……他刚说完这句话,女人脸色就大变,然后脸色复杂:不,不用了,谢谢您,我……她说着竟然就要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坐起来,然后端正了态度,压抑着痛色缓缓呼吸着:我,我这就告辞了……姑娘,你这身体可不能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今日还起得来,跌打损伤,明日只怕你就爬不起来了。可不要仗着人年轻就乱来啊。老大夫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劝慰着,把方子递给严淮山。朱妍看着那方子被眼前的黑发形容憔悴的男人接住,苍白的脸色微红,抬手缓缓从头上摸下来一根早上被谢尔本强行插进去的螺钿花丝金簪递给男人。我,我身无分文,这个应该可以做个药费。既然是金发勋爵收藏的应该不是没有来历的无名之物,听说螺钿工艺在现代都很难复刻,抵药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但黑发男人一开始没接,沉默了看了金簪一眼,又看着眼前这位一身富贵妍丽的美丽女人,对方表情忐忑,应该没有什么复杂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担心给他增加额外的经济负担吧。在店小二奇怪的目光注视下,男人居然没有拒绝,而是伸出手,将那金簪接在手里。严淮山眼神定定注视着她,不容逃避:既然你不愿意我通知少帅,那你打算去哪里?朱妍沉默两秒,似乎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缓缓道:总有办法的。既然没有想好,黑发男人态度自然,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索性我也救了你,我在江边那里有一套房子,可以暂时租给你,你的金簪可以抵债半年房租。你可以慢慢打算。他态度像是有点高傲,一副压根就不喜欢人,也不喜欢人说话的样子,可他若是开口起来,又很是随和,仿佛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由此,高傲的人会觉得他骨子里更高傲,而自卑的人则会觉得他已经足够礼貌。朱妍眨眨眼睛,略有惊喜,松了口气:这样好吗?姑娘可以自己考虑。他态度敷衍。好,好,那就先这样。他越是如此,就越是令人信赖,朱妍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抢着开口。……半个月后河边一处小巷里人家,朱妍正坐在客厅插花,听到动静连忙高兴的站起来,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朝她走过来,在她站不稳要摔倒时,将她轻松揽在怀里,扶正。小心点。男人的态度带点训斥,朱妍却自然一笑:你来啦,严淮山那种休息后就更加俊朗冷傲的面孔暴露在她眼中,男人黑发还是一如既往的凌乱,应该是出门被风吹得,还是穿着他那件方便的防风大衣,像是位查案侦探。不过那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他的职业。朱妍连忙去收拾桌上的鲜花,被男人突然递过来一份礼物,朱妍好奇的接过来边拆边问:是什么?这不是她这段时间收到来自对方的第一件礼物了。他只要有空过来总是会给她带礼物,朱妍很难不敬佩对方这种浪漫的情怀。感觉像是在谈恋爱,但两个人目前却还是有点暧昧的朋友罢了。男人像是一点一点的在进入她的生活,水到渠成无比自然。朱妍打开礼物盒看到里边装着一张剪裁的简报,不由惊讶欢呼:你抓到他啦!那个小巷采花贼……最近这段时间有个专门偷袭小巷独居女人的强jian犯,四处作案,吓得朱妍夜不能寐,总是给男人打电话。严淮山理解她的担忧,让她少出门,需要什么自己就给她送。但能抓到那人,拿到简报的第一时间他自己也不觉松了口气,一个如此貌美的独居女人就在他的庇护下,他很难说服自己她不会变成被盯上的目标。而一旦她有什么不测……黑发探长盯着高兴微笑的女人,插在兜里的手微微紧握。朱妍来到桌边把墙上一个花边的相框打开,然后迫不及待的把简报装了进去,然后挂在墙上。很是欣慰的欣赏着:你真的好厉害啊,半个月抓了四个如此有名的罪犯,你们这破案率真的,难怪你走到哪儿大家都如敬佩你了。我算是明白那天找你求救为什么那么容易了……被夸了半天的黑发探长却在室内扫视着,他这套院子靠近水路,独门独户双层,有一个后院一个前院,三间屋子。女人的卧室在二层靠近水边的大路边,外间护栏挂着三面帘子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小河。环境很是幽静。女人来了以后,稍加布置了一下。卧室地面铺了席子,靠墙新的梳妆柜上放了个方形镜子,放着他送的铜鎏金簪花香盒。铺满竹席的地面上通风处,地上有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花瓶,随意插着鲜花。满室清香内,女人一身一件淡色的七分袖旗袍,手上戴着她之前逃走时戴的玉镯,更衬得人淡雅相宜,面容娇艳。探长走到小桌边坐下,沉默坐着,看着外面的二楼的栏杆,想着是不是要加固下,或者换个房子。你在想什么?朱妍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一脸深沉的神色,微微一笑了然道:你饿了吗?我给你下碗面吃?说着又要站起来,却被探长突然伸手拽住手:不用了。朱妍脸颊绯红,双眼脉脉含情看着他,微微侧头:知道了,我不去,你先放开我。坐着就好。探长语气随意,却没有放开手,轻轻扯了扯,朱妍只能无奈坐下。坐着就好。他居然又特意强调了一遍,眼神一如既往的平和淡定,但又紧紧盯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