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做什么,看路。”
他脸色还是青白,族中有名的医生这次也跟来为他治愈,伤他的东西厉害得很,刀剑砍伤都不怕越隐,回想起仍心有余悸。
但比起身上的伤,显然受到的精神打击更大。从来不可一世的世家天骄,头回这么缄默消沉,自从祖父来替他们擦了屁股,出口的话一只手数得过来。
“没想到您会过来,是我的过失。”
厢内炭炉忽明忽暗,貂裘拥膝,越霁面容垂敛,看着也银碳吐息一般变换光彩,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我手把手教的,最看重的孩子。越家的家主,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过失。”
“祖父……”
越霁恍然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老人,摇了摇头,“今天这样,我小输一次,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世事万变,谁知道来日是什么模样呢。”
越连横自认了解这个要强的孩子,他这辈子做过很多惊天动地的响亮事,这个孙子仍旧令他自傲,这些年他掌家后诸多事物,也从未插过手。这次出山,意味着越霁遇上了他也意料之外的难题。
“昨天夜里,越芥留了一封书信,辞官走了。仆从告诉我,他将书房里的书册,尽数付之一炬。”越连横点到为止。
越霁拧起眉。
“子清,我看着你长大,不及弱冠就已经很出彩,凡你愿意沾手的事,都胜过其他族中同辈太多。我曾想过,这样的年纪,越过你父亲当家,会不会太早。天道忌盈,当先有当先的好,也有它的害。你不缺智,而少拙。”
“深笃人事趋利的规则,于是在这盘棋里,能无往而不利。但现在,规则不一样了,是有人改变了它。”
“……”
“我已经允诺了陛下,越氏一族不会对那姓沈的小子出手。”
“祖父!”
越连横按住他的手,这个将近古稀的老人,深邃又平静的望进对面的人的眼中,“霁儿,停下来看看吧,有个对手,真正博弈一次,或许就是你一直在求索的,最后一课。”
越霁神色逐渐松动,他陷入了启蒙后就不再有片刻茫然,狠狠闭了闭眼。好吧,好吧。那他也看看,能从沈清和身上学到点什么。
“我明白了祖父。”
越连横欣慰地笑。
“越氏一族在你掌权下,能走到更高的地方,我始终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
正月十一,下了好大一场雪,京都银霜铺地,遍及万家。
皇帝行祈谷之礼,岁首朝会挪到了正午。年后的第一场朝会,自然是隆重非常,沈清和乔迁新居,昭桓帝派了宫里的人帮忙收拾仪容,沈清和一边举着手,一边听单伯文的汇报。
“新校区的选址定下了两处,但我觉得宜缓不宜早,还是要好好考察一下。还有老师先前说要增设的新专业,我们想了几个方案,执行吵着要加预算……”
“……最后是老师您走前说定在清北郡的跨境学术峰会,促进多民族交流,我想正好可以顺便和这次外语专业联袂招生。乌兰同学,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他有资源背景,答应帮助促成这次我们与外邦的友好交际。”
单伯文将笔记本一合,这些年越发沉稳,俨然从师门大师兄,蜕变成独当一面的校办主任。
沈清和捡着重点回了几句,有人小声请他低头,他就乖乖弯腰,由着他们把帽子给自己戴上。
身兼数职,分身乏术,离一开始的咸鱼梦真是越来越远了!
“对了,有段时间没回去,清北郡最近民生如何?”
谈起这个,单伯文卸下严肃的工作状态,唇边有笑,“大富大贵是没有,但人人吃饱穿暖。大人小孩向学,都想进书院。”
吃饱穿暖,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已经是最梦幻的愿望。
更何况,现在还有了盼头。
“以后去分校区做院长,我不用担心了。”
单伯文骤然抬起眼,没想到这样重要的差事,老师竟然属意自己。
“哎呦,这一身贵气,哪里是寻常人,倒像哪位星君临凡!”
远方传来欢喜的声音,眼见是位内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