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办法总是那么刁钻。”薛不凡看着他的茶具,瓷窑里新烧出的杯型,看着像个笔筒,闲时就看沈清和不离手地捧着,这样的东西,量大管饱,牛嚼牡丹,看着就完全没有喝茶的雅致。
“嗯哼,管用就行。”沈清和手一翻,将账本盖在了脸上。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你这样从早做事到晚,就是喝千年老参吊出来的十全补汤,也补不回来。”
沈清和笑了一声。
“干嘛,关心我啊。”
薛不凡沉默,那日他在云中郡归家,家里人一反常态将他扣在家里,没想到后面竟多生了这么多事端。现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沈清和没心没肺全然不在乎,可他无法当做无事发生。
他被家里人取了象征身份的令牌,以致沈清和身陷囹圄,出来时宫里的医者看了都叹气,这桩桩件件,叫他心火难熄。
阔别许久,他突然将横亘在两人间,一直未分明的事又挑出来说。
沈清和愣了一下,账本在他脸上慢慢滑落。
他起身,长发慢慢垂伏在他背上。
“你还记得我初来丘泉的时&ash;&ash;不对,如今该叫清北郡。”
荒僻的地方,命名也随意的很,丘泉此名,起初取名时颇有讽刺之意,意味此地唯有丘泉可观,别无长物。沈清和调任到这里,郡中改换了天地,旁侧的百姓渐渐只知此地是清北书院所在,昭桓帝遂钦点,改了个名字。
薛不凡:“记得。”他记得二人初见是在小宴上,那时他尚且日日愤懑,借酒浇愁。
“你那时候,还一直和我较劲呢。”
薛不凡深吸一口气,“原来你知道,还以为只是我一人的独角戏。”
他的不甘、愤怒、无奈到心服口服,原来他都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沈清和自在地翘起了腿,“你就是被从前清学那套孤高的说辞给蒙住了,想要就是想要,想要就去争,你若喜欢郡守这个位置,就来堂堂正正与我竞争。嘴上一套,心里又别扭,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人活一世,就是要爽心称意才好。”
薛不凡扯出一丝苦笑,“世上千般事,哪有事事顺遂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番造化。”
时至今日,承认自己低沈清和一头,已经不是难事了。
“没什么好争的,我确实不如你。”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薛不凡。”沈清和看他消沉的样子,算是找着了症结所在,“你是在愧疚吗。”
薛不凡咬牙:“若不是我,你不至于&ash;&ash;”
“不是你。”沈清和打断他,他眉目沉敛,是薛不凡从未见过的样子。
“是越霁,是公羊慈。一个想要我的命,一个要踩我的肩膀上去,只是刚好你在这里,换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他们要杀我,我不生气,因为我们是敌人。若我有机会,动手的人就会是我。但是现在,我就生你的气,为什么我重用你,因为你有能力,有才华,你的心气与旁人都不同,不止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到的是大雍十三州。”
薛不凡微微触动。
“新校区刚开,这么多事务,我可是要做成大雍第一书院的,现在你却说什么不争不抢的话,让我怎么能放心?”沈清和抬手,将座椅拍的啪啪响,“如果真是良心不安,正好最近财政压力有点大,书院这边的事务,我就不给你开工资啦?”
薛不凡的表情瞬间一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沈清和笑得又想拍大腿。
薛不凡就知道不该和这没心肺的人掰扯,掀了竹帘欲走。帘子是掀开了,人却突然侧头道:“以后别再做这样的蠢事,我可不想欠你条命。”
沈清和懒洋洋地摆手,“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