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播露,斜飞的细雨濡湿沈清和的衣衫, 他只多看了窗口一眼,便收回视线, 在廊下将油纸伞收起, 踏入茶馆。
从前门阀皆以夸豪斗富为荣,但数十年积淀, 真金白银供养, 也有了更高追求&ash;&ash;
茶香清雅,长饮而始终清醒,于是备受青睐, 世上便有了许多这样的茶馆,大多只有士人进出,是他们烹煮品茗,待客晤谈的好去处。
丝竹渺渺,叫人身心一松,沈清和无心欣赏乐音。
公羊大人不知哪里来的能让他和越芥搭上线的本事,但他肯定不知道早几年越芥就将自己讨厌死了……只是前些日修褉时再遇,他虽然私有诘难,但再细细想,也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五姓虽非一脉,但也同气连枝,共同垄断这时代最上层的资源,撇开种种旧怨,越芥会帮他吗?
他以修楔的名头告假离开任地,但也不能长久停留。目标已然浮现,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他怕是再难像今天一样,距离成功那么近,那么近。
虽私心里觉得这事儿成不了。
但成不了,就不去试,也不是他的风格。
沈清和心思百转千回,见到越芥时还是挂上笑,多年别过,越芥也早已不是从前的越芥了,和他谈判得打起十分精神。
“我没想到,会是你来。”越芥看着沈清和,半抬着下颚,神色倨傲,倒能看出昔日神采。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沈清和怎么敢来。
麓山围猎之后,沈清和深陷囹圄,他们越家居首功。那日偶遇便罢,没想到他敢找上门,很佩服他的胆量。
“和越兄见面,我当然是要来的。”沈清和坐到他对面,不惧不避。
“要是我告诉堂兄,你不会有命走出这里。”越芥轻描淡写。
“你不是还没说嘛。”沈清和笑弯了眼,“不说我现在只是个芝麻大小的人物,只单论我对越兄人品的信任……”沈清和环顾四周,轻笑一声,“现在看来,我是赌对了。”
油嘴滑舌,小人谄媚。
说的没错,他只是芝麻大小的人物。越芥见过太多这样的小人物,太多太多,或是过刚而折,或是沉湎沦没。
就是这样,沈清和的特别才尤为瞩目。
就是这样,越芥才到今天也不明白。
从前的他或许不会在乎一个庶民的特别,就像堂兄所说,越家子弟自负使命,继往开来,光耀门楣,哪一件都兹事体大,他一直做的很好,也有自傲资本。只是偶尔停驻,总觉得有所缺失,去追寻时,已经漫成茫茫迷障,本可以无视,可总能捕捉到彼岸的微渺光亮。
细看,就是沈清和笑盈盈望着他的脸。
越芥猛地回神。
上好的顾渚紫笋洒在了他的指尖。
“……说吧,想找我干什么。”
前些日子觉得和一个小郡守置气,实在不必,现在改主意了。
自己在官场有些名声,左右是不太好的,刻薄寡恩这样的名头,他听得耳朵已经起茧子了。如若沈清和有求于我,不会叫他如意。
沈清和人坐直了,他决定迂回一下。
“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签纸,摆在桌上。
越芥瞥了一眼,似乎是张药方。
拿这个做什么?
沈清和看出他疑惑,既然来了,也不是全无准备。这张黄纸上的东西,是他搜查酒馆得到的意外收获,确切的说,单在别人手里可能并无作用,在他这儿,才能发挥十足十的成效,成为刺向魏氏穴心的一把利刃。
“这是春水煎配方&ash;&ash;的一部分。”
沈清和按住黄纸一角,轻轻弹了弹。
越芥眉头皱了一下,视线从点着黄签到指尖顺着向上,看向沈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