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也未料到铁面御史还有这样一面。
遥光摸了摸鼻子,觉着理亏也没反驳。
“沈大人。”孔正卿转头看沈清和,才转变了态度,“陛下听闻丘泉郡在你治下已是沧海桑田,特命我前来勘录,若有需要,我当倾囊相助。”
“孔大人是陛下的得力之臣,若有需要我当然不会客气。”
孔正卿无言,他嘴唇嗫嚅两下,面露愧色,“那日……昌州难民之事……本是你的功绩,最后却算在了我身上,并非我有意……”
“孔大人不必多说。”沈清和摇头,“我当时年轻气盛,锋芒太露,你我都不是什么显赫门第,也当清楚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贬谪苍州,并不一定是坏事。”
“好好好。”孔正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热泪盈眶,“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识量清远之人!”特别在遥光的相衬下,他觉得沈清和简直如他知己般心意相通。
“识量清远?孔大人应该对我有误解。”沈清和道,“没准我是想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呢?”
孔正卿还没弄明白他想收什么,绿松探头进来说,“大人,那个小乞丐能好好说话了,她说要见大人。”
遥光拧眉,“耍什么花样?她扒在车底,偷鸡摸狗,怎么想都不是要做什么好事!想见人是吧,你把她带来,我倒是要好好问问话。”
遥光恶声恶气说话,是有些像尊小煞神的,绿松有些怕他,缩回头去,只能让那小孩自求多福了。
沈清和又问了几人一路北行的见闻,就在偏屋躺着的女娃磨了一刻钟,才终于进了屋。
她紧张地将所有人看了个遍,很有眼色地找到了最面慈心善的一张脸,快走几步,在遥光凶狠目光下跪在了沈清和脚边。
“……”
“你有什么事吗。”沈清和表现平常,世道乱,若生在郊野缺少教化的人,这般年纪已经杀过人了,即使她看上去只是个瘦弱的女孩。
看出几人身份定然不凡的女孩咬咬牙,孤注一掷哭求起来:“还请大人救救我的姐姐!”
原来是有事找。
“你姐姐怎么了?”
“我姐姐,我姐姐她要被白莲教给卖了,她就在祁连山脚的白莲观内!”
白莲教。
名字有些耳熟,沈清和略一思索想了起来,听说是从南边兴起的一支教派,近年来香火颇旺,流布四方,竟连苍州都侵入了吗。
原本在床上安稳躺着的孔正卿蹭一下坐起来,陡然目光炯炯,“我查办过几个官员,搜府时找出过他们与白莲教往来书信,都是什么净身行善因果之类的话,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白莲教矫饰的很好,十数年间一直未留下什么把柄,若今日能揪住,还能为大雍剜去条腐虫。
他一谈及公务就精神许多,腰不酸了腿不痛了,盯着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你姐姐又怎么被抓的,一一详实说清。”
小乞丐哪里见过这样的贵人,被严厉训话,两条腿颤得不行,沈清和看她抖得说不出话,安抚道:“我们都是朝廷的官员,你有难说清便好,别怕。”
女孩抽噎两下,总算止住想掉下的眼泪,慢慢说道:“我叫小满,是李家村人,我姐姐上个月被爹娘送去白莲教里当了姑子,我很想她,但正门的人不让我进去,我便,我便找到墙边的狗洞钻了进去。”
小满虽然心中恐惧,但还是一字一句交代得清楚,“我在观里没找到姐姐的房间,却,却听到里面的管事说,要将观里的人都卖作夜度娘!”
“我一不小心出声被他们发现,从狗洞里爬了出来,山林里树密草高,我又躲又藏,直到看到了大人的马车……”
小满脸颊黑红,说起这件事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后怕,她心里想到姐姐,突然又什么都不怕了。只要能救姐姐,就算被观里的人抓住打死也没关系,就算坠车摔死也没关系。
只要能救姐姐。
可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她只怕她死了,草席一裹扔进乱坟堆里,没人知道这件事,姐姐就一辈子出不来了。
“他们是逼良为娼啊!”游洛骂了一声,“立观做这样肮脏的秽事,也不怕遭天谴!”
小满黑亮的眼睛里乘着期待的光,“大人,你们会救我姐姐的对吗?”
沈清和垂眸思量。
孔正卿断然说:“当然,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若他们真行此恶事,我定彻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