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不爱读书,功课都要叫他写,如今却为了这探花郎,跑这么远,到一间平平无奇的书斋来。
格窗外树影晃动,落到几人身上的小半块日光被打碎又重新组合,照到云谏逐渐蜷起的指尖上。
他使了力,指尖按得有些发白。
黎梨似有所感地望去,云谏双眸里色泽微黯,多了些难懂的情绪。
她听见他低低唤了声:黎梨。
黎梨心下微乱,不觉往他那迈了一步。
沈弈却一把将她拉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转身将她藏在身后:郡主别怕,我保护你!
黎梨还未说话,云谏已经冷笑出声:你保护她?
你且说说你方才去哪了,被人支开了都不知道?
南书斋是学府里最偏僻最少人的角落,你哪来的胆子,竟敢留她一个姑娘家待在这里?
沈弈这才知道那书童有古怪:原来……此事是我疏忽不当,但是——
他指了指黎梨脸上的红痕,咬牙跺脚道:郡马!你更可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打自己的妻子!
云谏本是剑拔弩张之势,听见这话,仿若打了拳棉花,气势一下就钝滞了。
他与黎梨茫然对视了眼,两人脑袋都空了一瞬。
沈弈才来京几日,识人不多,初次见面时发觉二人身上熏香相同,又见他们亲昵同行夜归,心里就自然认定了关系。
他痛心疾首道: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郡马你瞧着就是个习武之人,若伤了郡主,你不心疼吗!
在场另两人的目光复杂地闪了闪。
死寂半晌后,黎梨迟缓开口道:其实他不是……
云谏打断道:我没打她。
黎梨头疼:重点是,他并不是……
云谏再次打断:确实挺心疼的。
黎梨:你让我把话说完……
云谏:娘子,我知错了。
黎梨:……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直接转身离开书斋,一个无脑,一个无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谏回到舍馆不多时,便收到了长随向磊的传信。
是打听揽星楼那夜的酒菜有了结果,说是饭菜都是楼内统一筹备的,只那壶香酒是瞿家姑娘提前送来的。
云谏并不觉得意外,或许前些时日还只是怀疑,但今日花香气随着动情明显暴涨,显然二人中的药与那酒脱不了干系。
向磊问了那酒的来头,费了许多工夫,也只打听到那香酒出自瞿家祖籍——蒙西桐洲的一间铺子,据闻有些特殊药性,具体如何却不得知。
云谏捻着手里薄薄的信纸,良久沉默。
他心思算不得清白,容易唤起药性也正常,但好歹自幼练武,身子骨强劲,情乱时还能保持些许神智,但黎梨显然……
云谏叹了口气。
必须得弄清楚那酒药还有何殊异,否则他都不敢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怕出些别的意外。
只是蒙西桐洲何其路远,要去那地方,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然而云谏的思量并未苦恼太久,几日后的一个傍晚,萧玳敲响了他的房门。
云二!门外少年压低了嗓音,却仍难掩兴奋,快出来!
云谏刚淋浴完,衣衫还未系利索,只叫他等等,但门外的敲门动静一刻都不停:快些,快些!
他没了耐心,直接扯开门:有话就说。
谁知门外先响起惊呼声:你成何体统!
再一定眼,萧玳手忙脚乱地将黎梨往自己身后挡,批评他道:怎么不穿好衣裳再出门,有碍观瞻!
云谏一阵无语,不是他一直在催么?
再说了,她有什么没见过的?
云谏稍微偏头,果然见到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郡主装模作样半遮着眼,纤白十指上新涂的蔻丹浅浅泛粉,好看得要紧,却丝毫没挡住后面滴溜溜的视线。
云谏暗觉好笑,拢起衣襟道:说吧。
哎,罢了,萧玳将他拉下台阶,我今日听父皇说了一件大事!
他神神秘秘道:你该知道税赋新政一事吧?新政变动颇大,父皇心中拿不准成效,便在蒙西划了三乡做试点,想要户部官员带几位望日学府的生徒一同前往,试行改政,体见民生。
萧玳压低声道:我与迟迟都想去,你可要一起?
云谏有些微讶:蒙西?
黎梨终于移开了手,语气里难掩期待:早在京城玩腻了!难得可以外出游历,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