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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向瑶台(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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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程俭平躺在床榻上,双手合在x膛,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

玉佛奴喜欢挨着他取暖,被他如此折腾一通,再也受不了,自他脚边不耐烦地跳下地去。

与崔怀衿的一番交锋,促使他重新考量,倘若不做元漱秋的剑,他还能报答给她什么。

他不能以纯粹的君臣待她,不能以纯粹的友谊待她,不能以纯粹的过客待她…

末了,他失望地发现,自己狠话说得太早。除了他这个人能够为她所用,元漱秋的确不必回头。

而就连他这个人,也并非无可取代。

昨怜儒冠误,今登凤凰台。上京承载了无数学子的希冀,只因此地诞生过太多一举成名的神话。两千名贡生,拾萁书院杜凡,最先脱颖而出。

长公主晒书宴上一跪,成就了他易水冰心的轶闻。以此为引,人们互相探问他的来历。一个单薄而陌生的名字,在口口相传中,逐渐变得丰满。

据说,杜凡出身于书香门的那一期《留桂集》,很快在上京卖断,于是,他的文名也跟着鹊起。

甚而在三宝寺这一伙贡生中,伴着嫉妒与yan羡,杜凡的花边新闻也频频出现。

程俭作壁上观。这一回,他是局外人,已能看清这种造势手法的脉络:若非元漱秋在背后推波助澜,单纯依靠一个晒书宴,远不足以取得这样的轰动。

看来明年春天的省试,元漱秋预备要主推杜凡了。

作为响应,世家不甘居于后,同样推出了己方的代言人。

在门荫与科考并行的背景下,世家本不是非参与这场造星运动不可的。只是近年来,科举越来越成为上京城中人人瞩目的焦点。这样合适的宣传阵地,世家自然不会放过。

以折桂阁为核心的寒门举子,和以国子监为核心的世家举子,在明处和暗处都展开了竞争——诗文、政见、才情,乃至于容止。晒书宴上的蒙学教材之争,只不过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开端。

这也是元漱秋的一贯手法:以小博大,徐徐图之。

上一次,她从邢家母nv着手,钓出了杨家。这一回,她最终要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程俭撑伞站在雪中,想起春雨霏霏的芙蓉城。只不过,她任用的主角不再是他了。

门童唤回了长久出神的程俭:郎君久等了。我家主人说,现在方便见客。

他颔首道:有劳。

门童不去书房和正堂,将他一路引领至后花园。此处修了一方不大的池子,池上布着水榭。但池中空空,似无景致可赏,那水榭便显得有些单调。

不久,形销骨立的老人穿着燕居服而来,外衣兜起一筐寒风,他不惧反笑。

俭儿竟已这么大了。老夫眼睛花,远远一看,还当成是京中哪位新晋的贵公子。

程俭向他欠身:进京后百事缠身,没有及时来拜会李老,晚辈给您赔个不是。

李造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张老儿把你教得不错。他还好好喘着气儿呢?

劳您挂心,老师身t还算y朗。

李造化抬了抬手,示意他在亭中坐下:去岁听闻你落榜,老夫还觉得可惜。不过现在看,今年的形势更好。益州杨家倒台后,天子有意整顿,考场风气一新。种种不公平事,或许会b以前少些。

程俭低眉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附和说:晚辈也是这样想。

李造化主动问:你此番,是为了行卷来的吧?

程俭点点头,解下身上包袱,正要取出装订好的行卷,却被李造化按住了手臂。

俭儿,老夫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但还有几句话要事先与你说清楚。

程俭收起笑,正坐道:李老请讲。

李造化转头注视着空空如也的池塘,抚了抚下巴上的一小撮山羊胡:你来之前,想必也了解过老夫如今的处境。老夫虽然还挂着个三品太子宾客的闲职,但在朝中已无多少影响力。

程俭默然,清楚这番话并不完全是老人的谦词。只是亲耳听本人道出,不免生出些苍凉之感。当年天子初践祚,张李意气风发,并称国之栋梁。如今一个处江湖之远,作了不问世事的闲人;另一个居庙堂之高,但也和闲人无甚两样。翻覆沉浮,就在一眨眼间。

他敛了敛心神,宽慰老人说:晚辈只信得过您。

李造化听闻他用了一个绝对的字眼,额头皱纹扭深,神se一变为严肃:老夫可以为你去主考官面前走这最后一趟。不过在此之前,俭儿要好好回答老夫:将来你是否预备着做一个孤臣?

…孤臣么?

程俭隐约中,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个x耿直,处事不循贵贱,唯服一个理字。做个不附的孤臣,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可为什么,他还是会犹豫呢?

晚辈有一事想要请教李老。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李造化眯着眼观察程俭的脸se: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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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间有一人,晚辈看重她,重于愿意向她托付一腔真心,这个孤臣,我还做得了吗?

李造化沉y片刻,问: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天地吗?

不违。元漱秋是他亲自见证过的正朔本身。

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家国吗?

不违。毋宁说,她就是家国的一t两面。

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父母吗?

不违。母亲还没有亲自见过她,但程俭实在想不出她会不喜欢元漱秋的理由。

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师表吗?

不违。甚至张羡钓还积极劝说他投到她麾下。

天地、家国、父母、师表,几乎就是一人立身于此世的全部根基。既然条条都不相背,有何不可为的?

程俭放佛挨了一遭当头bang喝,内心深处仍有最后一片y翳:倘若我以真心托付她,她不愿以真心待我呢?

李造化乜了他一眼:痴儿,你不是他,又如何得知他不真心?

程俭愣愣然,子非鱼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此刻任凭他辩才过人,竟无言以对。

李造化指着两人面前空无一物的池塘:方才老夫问你是否要做孤臣时,倘若你一丝迟疑也无,老夫反而要迟疑了。所谓yu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这世上本就不曾存在真正的孤臣。譬如这方池塘,你眼望着它是空的,只因你不肯耐心等到下一回春来。届时莺飞草长、池水遍绿,你因为一时的执迷就此错过,岂不是可惜?

程俭顿了一顿,才说:晚辈有些明白了。

李造化悠然道:孤臣孤臣,孤的后面紧跟着就是一个寡。什么样的人才会称寡?那是失道、失人心,而后自弃于世者。相b之下,老夫反倒更喜欢另外一句教人为臣的俗话,听着还有人味儿些。

程俭不由得追问:什么话?

李造化磊落地一笑,瘦骨一把在风中动荡,两鬓尽已斑白,却隐隐可见昔日风流时,那份挥斥方遒的气势。

只听他顿挫道:士为知己者si,与卿何g?

上京城步虚g0ng中。

木牛流马车的车轮,轱辘轱辘滚过雪地,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辙痕。车上堆满了籍册和卷轴,形如一座小山,把推车的甘罗挡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这是今日折桂阁收到的行卷。甘罗一板一眼地报告。

元漱秋跪坐在屋檐下,整个人被包裹在大一号的柔软皮草中,如同一只盘起了尾巴,准备越冬的雪狐狸:知道了,先放在那边吧。

甘罗正经道:哥哥让我带话说,要是殿下看不完,可以让他们先帮着筛一遍,这样您就省力多了。

没关系。元漱秋已拿了一卷开始翻阅了,读这些东西本来也很有意思,我并不嫌累。

甘罗吐了吐舌:好吧,我去堆雪人咯。

元漱秋嗯了一声,显然沉浸其中,不知有汉了。

这天傍晚,元漱秋放佛临时想到了什么,对甘罗说道:明日你去折桂阁时,和辛茉说一声,让他留意有没有程俭投递的卷子。

甘罗一想到每每提及程俭,哥哥那张冰窟般的臭脸,便有些不情不愿:我知道了。

第二日,甘罗照样推着木牛流马车过来。元漱秋正忙于批阅公文,ch0u空问:有没有程俭的卷子?

甘罗摇头道:没有。

第三日。甘罗又来,元漱秋又问:有没有程俭的卷子?

甘罗答:没有。

第…日。元漱秋还没问,甘罗便主动回答:今日也没有。

元漱秋搁下毛笔,沉思了片刻,认真地向nv孩询问:甘罗,以你对你哥哥的了解,他有可能厌恶程俭,厌恶到放火烧了他的卷子吗?

甘罗大惊:原来殿下看得出来哥哥讨厌程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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