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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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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规模的g谒和行卷热cha0接踵而至。有人直接开门迎客,有人宴饮达旦,还有人摆出了专用于收集贡生作品的花瓶,不到日中便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清闲时,人们在茶馆里大摆龙门阵,聊得最起劲儿的,也是谁递了拜帖,谁得了接见,谁又讨得了哪位大人物的看好。

麻纸上写着一串名字,后面补充了籍贯、官职、履历等内容。程俭一一读下来,还算顺眼的就打个g。作为他行卷的候选目标,划来划去,最后竟没剩下几个,迫得他不得不去参考那个标准答案。

程俭知道她会乐意的。但不久之前,他才断然回绝了她。

难道,真是被她魇住了?

他的目光扫向书案的另一隅,零乱散落着数十张叶子。这是他预备带到晒书宴的书籍,不过,须得额外加一个备注:未完成版。

折桂阁重开两年有余,已是科考中一个不容小觑的庄家。由它推荐的贡生,录取率高不说,考中后在朝中的晋升速度也十分可观,倒是把传统上更占优势的国子监b了下去。即使一考不中,特别出se者,也有机会被留用为桂阁待诏,参与编书、藏书等工作,以备皇家顾问。

因了这些好处,向公主投递的诗文如雪片一般飞来。晒书宴这样的机会更是难得,许多人铆足了劲儿,就等着面见时一展风采,让那位传说中高不可攀的殿下为自己倾倒。

能再见到她,程俭当然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如此多的人都等着见她,他又有些不痛快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收拾好芜杂的心思,重新在书案前坐下,继续装订那本他自编自写的书册。

不做她的幕僚,他应该还是能为她派上些用场。

玉佛奴乖顺地蜷在他脚边,迷迷糊糊的瞌睡一打,几天就这么晃过去了。

绵延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在旬日时,终于肯放晴。yan光透过云层探头,给京城镀上蜂蜜般的暖se,涤尽了先前的沉闷。

一早,悬着玉銮铃的马车便奉公主之命,穿梭于步虚g0ng与京城各处,接送受邀参加晒书宴的贡生。程俭放下车上帘子,打算补一补昨晚通宵后欠的瞌睡,突然钻上来一个蓝袍的青年。乍暖还寒时候,他却穿得单薄,挨着了锡炉,微耸的肩膀才舒展开来。

青年紧紧抱着一本书,骨头的关节都冻红了,仍不肯撒手。他身形修长、眉目英挺,以燕赵的慷慨之气作底,辅以儒生的文雅,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看他人高马大的,偏护着一本巴掌小书,很有些反差效果。

程俭见他坐得局促,主动搭话道:阁下要不要与我换换位置?这锡炉实在生得旺,我正热得冒汗呢。

青年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眼:多谢…?

我姓程,单名一个俭字。

青年把书本安置好,这才对程俭腼腆道:在下姓杜,名凡。

程俭记x好,耳熟他的名字。回想了一番,出言询问:杜兄可是幽州人士?

杜凡瞪着眼,惊讶地看向他:程兄,如何得知?

有幸在长公主编撰的《留桂集》上,拜读过杜兄的文章。行文雄峻高妙、气势磅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杜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谬、谬赞了。

光读文章,还以为背后的笔者是个豪放的大汉,不想个x却是如此内敛。程俭欣赏他的文字,连带着对本人也心生几分好感——哪怕杜凡会成为有力的竞争对手之一。

座位下颠簸的道路渐渐平滑,马车驶进了g0ng城。杜凡忍不住掀了帘子,探头朝外张望。其实,步虚g0ng不过是一幢边缘的建筑,但它的富丽辉煌,足以让人遐想整座大魏g0ng城的盛景。

程俭被人扶下了马车,抬头仰视着斜飞入云的庑顶。g0ng墙深深深几许,帘幕无重数。这便是元漱秋自小居住的地方么?

大魏尚火德,多用朱墙碧瓦。步虚g0ng则为了烘托那传说中有一千株之数的桂花,通t漆绘成明hse。时值冬季,树上不见花,只余苍青带残雪的叶。它们交织掩映着居中的g0ng室主t,人在其中游,不似来到了一处居所,倒像漫步于一方巨大的林苑。

杜凡赞叹道:真惊人啊。

较之于那份梦幻,现实中的步虚g0ng美则美矣,更多是种人造的华贵。程俭说不清楚,这究竟让他失望,还是让他多少松了一口气。

晒书宴就设在主殿前面,左右分置几排长龙席,一边陈列从折桂阁中运送来的藏书,一边陈列果茶点心,供与宴者随时取用。除了近百名举子,还邀请了不少馆职文人。大家或谈笑,或观玩,不分等级身份,气氛是难得的融洽。

杜凡先被满桌的籍册x1引了视线。折桂阁本身,相当于官方的藏书楼,自然有许多不世出的珍品。为了今日的宴会,更是开厨发匣鸣锁鱼,上至经传子史,下至杂技,无所不晒。

竟连戴嵩的《斗牛图》都有…杜凡盯着席上一幅卷轴,激动得颧骨都飞红了:今日只为这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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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算白来一趟。

这位杜凡兄,确是有些痴气在身上的。旁人谁不是忙着交际,只有他,真把晒书宴当作晒书了。

程俭看了看那幅卷轴,不免微笑道:我虽不懂画,但光说画牛,这幅确实画得生动。一般的画家,看了这个‘斗’字,总喜欢想当然画成尾巴高翘的样子。其实真正斗起来,牛尾巴都是战战夹在两gu间的。

甘罗说你是村夫,真的不是骗我。

一袭素白绢衣的辛茉冷不丁冒了出来,jg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放佛被寒冰冻住了一般。

程俭腹诽道:这难得的大晴天,也不怕把你晒化了。

嘴角仍是挂着客套的笑容:程某还不敢冒犯了‘村夫’这个名号。虽在家中开辟了一块菜地,但程某的主业还是学生,b不上那些真正辛苦耕作的人。

辛茉冷冷地横他一眼,转头对他身旁的杜凡致意:殿下一直想亲自见您,只是苦于没有机缘。招待不周处,还请先生见谅。

这回轮到程俭讶异了。杜凡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岁,这样年轻,便能被人尊称先生了?

话说回来,对他和对杜凡,态度差得也太多了吧?

杜凡连忙向辛茉回礼:辛待诏,言重。杜凡,微末之驱,幸得公主赏识,不敢托大。

辛茉又横了程俭一眼,b之前更缺乏温度了。不是,他几个意思?

白衣少年摆明了不想搭理程俭,接着与杜凡说话:殿下让我转告您,过会儿献书时,她会把您安排在的那一期《留桂集》,很快在上京卖断,于是,他的文名也跟着鹊起。

甚而在三宝寺这一伙贡生中,伴着嫉妒与yan羡,杜凡的花边新闻也频频出现。

程俭作壁上观。这一回,他是局外人,已能看清这种造势手法的脉络:若非元漱秋在背后推波助澜,单纯依靠一个晒书宴,远不足以取得这样的轰动。

看来明年春天的省试,元漱秋预备要主推杜凡了。

作为响应,世家不甘居于后,同样推出了己方的代言人。

在门荫与科考并行的背景下,世家本不是非参与这场造星运动不可的。只是近年来,科举越来越成为上京城中人人瞩目的焦点。这样合适的宣传阵地,世家自然不会放过。

以折桂阁为核心的寒门举子,和以国子监为核心的世家举子,在明处和暗处都展开了竞争——诗文、政见、才情,乃至于容止。晒书宴上的蒙学教材之争,只不过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开端。

这也是元漱秋的一贯手法:以小博大,徐徐图之。

上一次,她从邢家母nv着手,钓出了杨家。这一回,她最终要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程俭撑伞站在雪中,想起春雨霏霏的芙蓉城。只不过,她任用的主角不再是他了。

门童唤回了长久出神的程俭:郎君久等了。我家主人说,现在方便见客。

他颔首道:有劳。

门童不去书房和正堂,将他一路引领至后花园。此处修了一方不大的池子,池上布着水榭。但池中空空,似无景致可赏,那水榭便显得有些单调。

不久,形销骨立的老人穿着燕居服而来,外衣兜起一筐寒风,他不惧反笑。

俭儿竟已这么大了。老夫眼睛花,远远一看,还当成是京中哪位新晋的贵公子。

程俭向他欠身:进京后百事缠身,没有及时来拜会李老,晚辈给您赔个不是。

李造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张老儿把你教得不错。他还好好喘着气儿呢?

劳您挂心,老师身t还算y朗。

李造化抬了抬手,示意他在亭中坐下:去岁听闻你落榜,老夫还觉得可惜。不过现在看,今年的形势更好。益州杨家倒台后,天子有意整顿,考场风气一新。种种不公平事,或许会b以前少些。

程俭低眉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附和说:晚辈也是这样想。

李造化主动问:你此番,是为了行卷来的吧?

程俭点点头,解下身上包袱,正要取出装订好的行卷,却被李造化按住了手臂。

俭儿,老夫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但还有几句话要事先与你说清楚。

程俭收起笑,正坐道:李老请讲。

李造化转头注视着空空如也的池塘,抚了抚下巴上的一小撮山羊胡:你来之前,想必也了解过老夫如今的处境。老夫虽然还挂着个三品太子宾客的闲职,但在朝中已无多少影响力。

程俭默然,清楚这番话并不完全是老人的谦词。只是亲耳听本人道出,不免生出些苍凉之感。当年天子初践祚,张李意气风发,并称国之栋梁。如今一个处江湖之远,作了不问世事的闲人;另一个居庙堂之高,但也和闲人无甚两样。翻覆沉浮,就在一眨眼间。

他敛了敛心神,宽慰老人说:晚辈只信得过您。

李造化听闻他用了一个绝对的字眼,额头皱纹扭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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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一变为严肃:老夫可以为你去主考官面前走这最后一趟。不过在此之前,俭儿要好好回答老夫:将来你是否预备着做一个孤臣?

…孤臣么?

程俭隐约中,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个x耿直,处事不循贵贱,唯服一个理字。做个不附的孤臣,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可为什么,他还是会犹豫呢?

晚辈有一事想要请教李老。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李造化眯着眼观察程俭的脸se:你说。

如果世间有一人,晚辈看重她,重于愿意向她托付一腔真心,这个孤臣,我还做得了吗?

李造化沉y片刻,问: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天地吗?

不违。元漱秋是他亲自见证过的正朔本身。

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家国吗?

不违。毋宁说,她就是家国的一t两面。

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父母吗?

不违。母亲还没有亲自见过她,但程俭实在想不出她会不喜欢元漱秋的理由。

向他托付真心,有违于师表吗?

不违。甚至张羡钓还积极劝说他投到她麾下。

天地、家国、父母、师表,几乎就是一人立身于此世的全部根基。既然条条都不相背,有何不可为的?

程俭放佛挨了一遭当头bang喝,内心深处仍有最后一片y翳:倘若我以真心托付她,她不愿以真心待我呢?

李造化乜了他一眼:痴儿,你不是他,又如何得知他不真心?

程俭愣愣然,子非鱼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此刻任凭他辩才过人,竟无言以对。

李造化指着两人面前空无一物的池塘:方才老夫问你是否要做孤臣时,倘若你一丝迟疑也无,老夫反而要迟疑了。所谓yu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这世上本就不曾存在真正的孤臣。譬如这方池塘,你眼望着它是空的,只因你不肯耐心等到下一回春来。届时莺飞草长、池水遍绿,你因为一时的执迷就此错过,岂不是可惜?

程俭顿了一顿,才说:晚辈有些明白了。

李造化悠然道:孤臣孤臣,孤的后面紧跟着就是一个寡。什么样的人才会称寡?那是失道、失人心,而后自弃于世者。相b之下,老夫反倒更喜欢另外一句教人为臣的俗话,听着还有人味儿些。

程俭不由得追问:什么话?

李造化磊落地一笑,瘦骨一把在风中动荡,两鬓尽已斑白,却隐隐可见昔日风流时,那份挥斥方遒的气势。

只听他顿挫道:士为知己者si,与卿何g?

上京城步虚g0ng中。

木牛流马车的车轮,轱辘轱辘滚过雪地,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辙痕。车上堆满了籍册和卷轴,形如一座小山,把推车的甘罗挡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这是今日折桂阁收到的行卷。甘罗一板一眼地报告。

元漱秋跪坐在屋檐下,整个人被包裹在大一号的柔软皮草中,如同一只盘起了尾巴,准备越冬的雪狐狸:知道了,先放在那边吧。

甘罗正经道:哥哥让我带话说,要是殿下看不完,可以让他们先帮着筛一遍,这样您就省力多了。

没关系。元漱秋已拿了一卷开始翻阅了,读这些东西本来也很有意思,我并不嫌累。

甘罗吐了吐舌:好吧,我去堆雪人咯。

元漱秋嗯了一声,显然沉浸其中,不知有汉了。

这天傍晚,元漱秋放佛临时想到了什么,对甘罗说道:明日你去折桂阁时,和辛茉说一声,让他留意有没有程俭投递的卷子。

甘罗一想到每每提及程俭,哥哥那张冰窟般的臭脸,便有些不情不愿:我知道了。

第二日,甘罗照样推着木牛流马车过来。元漱秋正忙于批阅公文,ch0u空问:有没有程俭的卷子?

甘罗摇头道:没有。

第三日。甘罗又来,元漱秋又问:有没有程俭的卷子?

甘罗答:没有。

第…日。元漱秋还没问,甘罗便主动回答:今日也没有。

元漱秋搁下毛笔,沉思了片刻,认真地向nv孩询问:甘罗,以你对你哥哥的了解,他有可能厌恶程俭,厌恶到放火烧了他的卷子吗?

甘罗大惊:原来殿下看得出来哥哥讨厌程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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