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的恋人只是出门丢个垃圾,就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怪物却纠缠上我,说会永远保护我。1正当我穿着睡衣在男友的宿舍葛优躺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牧肖,快开门!」未等我起身,门已经被外面的人解了密码。狭窄的房间瞬间涌入一群人。我躲在床上与她们面面相觑。带头进来的是人群中唯一的男性,也是我男友的好友。「陈科?」见我一人在房间里,男人脸色一变。「牧肖呢,他不在?」「出去了……」我还没问他为什么带人闯进来,陈科转身反锁了房门,并把房间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沿海城市爆发了一种病毒,很多男人被异变的人抓去了。」闻言,我从床上站了起来。「牧肖还没回来!」一屋子的人沉默的看着我。屋内是安静得不行,屋外也没有太大异响,我有些难以置信。跟着陈科的女人应该是他女朋友,两人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一脸愁绪。「我们该去哪?」蜷缩在墙角的女人发问,依旧是沉默。正当我们一筹莫展时,门后再次传来拍门声。是牧肖!我扭头看去,陈科和女友却死死挡住门。不对,牧肖不会这样这样拍门。门后除了杂乱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声。他是人吗?眼看那扇薄弱的门即将被卸下,屋子里的人慌了。「从窗户走!」陈科是她们的领头人,一声令下几人纷纷逃窜。可陈科没有逃脱,他的女友也不曾离开。我站在柜子旁,眼睁睁看着一根如同树枝一样的东西从陈科胸口穿过。他的女友尖叫了一声,从门口躲到我身边。没有人挡在门后,外面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拆开房门。我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东西。它很像人,但是浑身滑溜溜的,像一尾鱼一样姿势怪异地挪了进来。可它的手是一部分树枝。纤细,看起来一折就断。然后它用这根树枝,轻易地穿透的铁皮门和陈科的胸膛。现在他的目光看向我们,缓慢又令人恐惧地朝我们的方向移动着。2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它并不打算对我们做什么。那根树枝从我脸侧伸了过去,打开了一旁的柜子。它在找什么?陈科的女友颤抖着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却被我按下了。怪物听到动静扭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俯身凑了过来,一股咸湿的气息搅混了室内的空气。我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一瓶矿泉水从我手里递了出去,微微倾斜瓶身,水倒在怪物鱼尾上。怪物首先被吓了一跳,鱼尾摆动起来推倒一地杂物。正当我以为我猜错时,那怪物竟然扭动着收起了鱼尾和树枝手,幻化成一个颀长的人形。他伸手接过了水,大口大口灌进自己嘴里,一些水顺着嘴角滑过他的胸口,鱼鳞跟着水流的方向短暂地展现了出来。喝完水后,幻化成人的怪物伸长了脖子凑到我们跟前,盯着我们看了几秒。这几秒里我和陈科女友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怪物要做什么。它贴脸过来瞅我们,也让我确认了心底的猜测。这是变异的鱼人,他的眼睛虽然和人很像,但他没有眼睑。凑过来看我们,是因为鱼是近视眼,只能看清一两米的事物。「去,登记身份,就可以,离开。」怪物说话很不流利,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也许是为了报答我给它的一瓶水,也许它有其他用意,它带着我们出了屋子。这时我才看到外面是怎样的景象。没有血腥暴力,但同样令人恶心窒息。地面上流淌着浓稠的黏液,更多未幻化的怪物拖着肥硕的鱼尾挪动着。我跟宋良良,也就是陈科的女友,猜测这些怪物需要摄入干净的水源,才能变成人形,而成人后,它们的等级就更高一层。因为一路走来,未化形的怪物都会主动避让带领我们的鱼人。走了一段路后,鱼人带着我们来到一条长长的队伍前面。都是女人!她们排着队,或恐惧或庆幸地在等待照相。鱼人把我们推进队伍后,就转身离开了。这一片区域有种怪异的阴凉感,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安静地听着宋良良和其他人打听消息。「听说拍了照,他们会给女人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放我们走。」新身份?真的这么简单吗?我垂着眼皮,偷偷地瞥旁边的鱼人。他们都已经幻化了,如果不是瞪圆的瞳孔几乎和常人无异。可越看,我越觉得奇怪。存活下来的人类都是女性,幻化后的鱼人无一例外都是男性。难道他们就是被病毒异化了的男人吗?如果是,那牧肖是否也在其中?如果不是……那男人们都去了哪里?3鱼人拍照的方式很奇怪。女人坐在凳子上,伸长了脖子把下巴搁在一个托柄上,几乎整张面皮都被塞进相机里。随着咔嚓一声,我在队伍里看着拍照的女人就像被切下了脸皮。可下一瞬,女人的脸完好无损的从机器中缩了回来。我眨了眨眼,勉强压下自己心里的不适。拍过照的女人们那种宛如拿到免死金牌的气氛让现场慢慢腾起了一种诡异的欢愉。这让前不久刚刚目睹恋人死亡的宋良良难以接受,人群中我俩紧握着对方的手,互相给予鼓励。因为拿不准鱼人到底想对我们做什么,宋良良很不情愿拍照,可这引起了鱼人们的不满。负责拍照的鱼人不耐烦地抬手,示意士兵把她拖出队伍。这时候公开反抗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结果。我拽着宋良良到自己身后,对拍照的鱼人说:「我先拍。」鱼人对于我的插队行为并没什么反应,好像只要有人在拍照就行了。把头塞进它们的机器时,我想起曾经拍牙片的感觉。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医生护士们让你自己呆在充满辐射的房间里,短短的几分钟也会因为孤独被撕扯成漫长难熬的时光。宋良良还拉着我的手,我的理智勉强在线。与旁人看的时候不同,当拍照开始时,机器照出一阵强光直射眼瞳。我下意识想闭眼,却发觉自己的五官都被无形地固定在脸上,做不出任何动作。刺眼的白芒过后,映入眼帘的是我牵挂许久的男友牧肖。他看着我,温柔地笑着说:「陈落,来找我,我在……」一阵刺痛硬生生将我从幻境拽了出来,手心是宋良良的温度。在我们裙摆堆积处,她正用力掐着我的掌心。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我耳道里轻柔地发出细燥音,眼瞳正对白光,疼得我流出一滴泪。歪打正着,白光闪烁了两下,发出咔嚓一声。相机外的声音才渐渐传入我的耳朵里。我缩回脑袋后,手里被塞了一个墨绿色的小本本。这是我们的迁移证,拍过照的女人都会拿到属于自己的证件。我拍了拍宋良良的手,安抚她去拍照。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我在她手心写下「泪」和「疼」两个字,就被鱼人拉到等候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领悟我的意思。我看着宋良良快速拍完照,脸上与其他女人一样浮起一种诡异的微笑,心落了个空。难道……我不敢深想,目光追着她。可拍过照后的宋良良仿佛忘了我这个人,径直走到了等候区另一边。我想去她那边找她问清楚,又怕有所动作就被鱼人发现,只好按耐住疑虑。拍照的队伍时不时会加入一些新来的女人。我们不知道要在等候区等待多久,要等待什么。有些人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之后,昏昏沉沉地有了睡意。很快这里的宁静被打破。几个鱼人追着一个闯入的男子,手上的树枝如同灌输了生命一样疯狂往前蔓延,追击着男子。还没看清他的脸,我的心高高悬起。我下意识希望他是牧肖,又担心他真的是牧肖。陈科被树枝穿透心脏的画面还在我脑海里,我多怕牧肖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可当那张脸转过来时,我伪装多时的笑意瞬间被吓退了4那人,正是被杀死的陈科。怎么回事?陈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下意识看向宋良良,可她表情丝毫不见一丝松动。我急忙挂起假笑,惊恐之余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好在鱼人并没有观察到我刚刚的变脸,他们目光整齐地追着陈科的身影。排队的女人们惊呼出声,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只有等候区的女人们无视着一切,目光是虚的,一副完全沉浸在幻境中的样子。陈科悲切地大喊着:「良良,快过来!」「良良!」宋良良俨然一副听不到的模样,陈科跑过了等候区,却没有看见她。为什么?宋良良就在他眼前啊。我偷偷地望他那几眼,好像让鱼人发现了我的异常。看见走过来的鱼人,我连忙摒弃心底的疑虑,放空视线让自己看起来也沉浸在幻境中。鱼人虽然看不清,但却很会打心理战。它围在我身边来回走动着,会猛地摆动尾巴发出巨响,试图吓破我的伪装。我面上不显,藏在鞋里的脚却绷得僵直。我努力让自己处于跟牧肖的甜蜜幻想中,身后却传来刀刃砍rou的声音。噗嗤作响,中间夹杂着一种砍在骨头上的刀锋颤动感和陈科痛苦的惨叫哀嚎。就在我们身后,可等候区却没一个人因此回头。监视着我的鱼人还在面前,我呼吸都浅上几分,竭力不被身后的嘈杂所影响。鱼人看了我,觉得没有问题,便又起身转头去看陈科那边。我不敢回头,想着宋良良的冷漠,心里为他们叹息。不知道陈科为什么没有死。他醒来后发现女友不在,找到面前还没相认就又被残杀。而此时的宋良良一头扎进虚幻的美梦中,对心爱之人的死丝毫不知情。我看着鱼人将已经是rou团的陈科丢出了栏杆外,立马就有数千万条鱼一跃而起,争相啃食。胃里一阵翻涌,哗啦一声海浪卷上了岸。等候区的女人好像被解开了什么禁令,四处散开了。不断有未幻化的鱼人跃上岸,扭动着生出人的四肢和头脑。原来,他们的异变方式竟是食人血rou。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抬脚就想往海里走去。牧肖在海那一边。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生出这样的念头。可还没走两步,我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跑吧?我们现在就跑。」她们疯了?就连迟钝的我都感觉到四周都是鱼人的监视,这时候逃跑无疑是在掩身处站起来,大喊着说我还没死。我回头看了说话的两个女生一眼,却被她们身后的情景吓得两腿发软。两个鱼人握着鱼叉,在女生们拔腿狂奔时用力一掷,两人瞬间倒下。扑通一声,不可置信的两人瞪着眼,看着站在她们面前的我。我连忙转过头,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捕杀了她们的鱼人很是兴奋,鱼尾用力拍打着地面,啪嗒啪嗒的声音更像是在警告我。我突然想到,有没有可能,鱼人一直知道我的伪装?想到这里,我呼吸一窒。宋良良早已不知何时跟着人群到了护栏边。她们神情向往,仿佛海里跃动的不是怪物,而且她们的亲爱的人。紧接着,扑通扑通声连续响起,宋良良和一批女人义无反顾地跳进海里。翻涌的海浪裹着无数的鱼缠绕在她们身边。一时间让人觉得那些浪花,都是一条条闪着银光的鱼儿。渐渐地,海水涌过头顶,宋良良等人不见踪迹。看到这里,我整个人都在发麻,浑身抗拒着去到护栏边的念头。「你为什么不过去?」一张鱼脸蓦地凑到我跟前,我瞬间瞳孔放大,用力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尖叫出声。鱼脸贴近我的鼻尖,它身上传来的浓郁腥味直灌鼻腔,我喉管翻腾着就要呕了出来。鱼人就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它观察着我的表情,只等我露出破绽就可以将我一击毙命。5「不要干扰女人。」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打断了鱼人的审视。即使鱼人听从指令离开了,我也不敢扭头看。直到那人来到我面前,我才看清他的脸。是那个杀死陈科的鱼人,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将鱼尾完全隐蔽起来了。除了大且圆的瞳孔,已经基本和人一样了。我不敢想他干了什么才能异化得如此神速。原本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已然被更完整的说话方式替代。「你不想去海里吗?」他漆黑的眼珠子看着我,我不作回答。他抓起我的手把我带离人群。我心里一阵恶寒,联想到他由鱼鳞异化成人的皮肤现在紧贴着我的手腕,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仿佛能窥探到我的内心一般,拉出我后就立马松手,快到我连甩开的动作都还没做。我愣着看他。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一双鱼眼看得人心里发怵。「沿海岸,往南走。」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去找上面的狗。」找狗?做什么?说完他继续引领其他女人跳海,剩我一人在原地。到底该不该信他的话?身旁走过几个鱼人,不停地打量着偏离队伍的我。被鱼人拉过的手腕燃起了一圈灼热感,低头一看,那一圈肌肤已经泛红了。还在我犹豫时,来了想要抓我归队的鱼人。可他们看到这圈红痕时,凑近的身躯往旁边挪了挪,绕开了我。我深呼吸一口气,信他吧,反正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被发现然后做成鱼饲料而已。我一边顺着海岸往南走,一边思考着鱼人说的话。上面的狗到底是什么,是真的狗吗?哪里才算是上面呢?人在不受威胁时,总会想到一些其他事。我漫无目的地往沿着海岸走,心里想着早上还与我交颈厮磨的恋人,如今已不知所踪。又想到被伤害的陈科和宋良良,两人死都没找到对方,对此我不禁黯然。「这里,不能进。」一个晦涩的声音拦住我。凝神一看,原来我不知不觉早已走出了海岸区域,此时正站在一座高楼前面。一个鱼人伸出树枝手挡在我面前,我回头望去,发现身后不远还有一个岔路。但那是向下的楼梯,下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我看着眼前的鱼人,一时有些犯难。那个鱼人说要找上面的狗,可往上的路被拦住了。如果我往下走,会发生什么?我往后退了几步,鱼人见我不打算上楼,放下了尖锐的树枝。就是现在!我猛地一冲,撞开鱼人冲进了高楼。只听到身后鱼人发怒的咆哮,树枝追在身后要把我刺穿。我拿出了当初八百米体测冲刺时的潜力,一路疯狂沿着楼梯跑,生怕慢一步小命就此终结。在我不知道拐过几个楼梯转角时,身后的树枝才没有再追过来。我气都没喘顺,就发觉身边巨响无比的喘息声并不是我口里发出的。我猛地抬头,发现面前赫然趴着一只巨犬。6我不怕狗。但没有人会不怕一只身形几乎是人类五倍的二哈。刚刚我只顾着狂奔,都不知道再往前跑几步我就直接跑进了二哈的深渊巨口中了。巨犬身后是一扇门。我的视线穿过二哈看到门后时,不能想象这是什么人的住所。一棵雄伟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大树,树根盘着整个楼顶。我鼓起勇气绕过巨犬,才发现树顶渗透的光是因为二哈把最上面的果子都啃光了,部分树枝被折断,才xiele些阳光进来。巨犬看着吓人,却也乖顺。我克服了心里的恐惧,在最低处摘下几颗果子丢给它。巨犬的二哈属性瞬间展露无遗,蹦蹦跳跳地追着咕噜噜滚动的果子,三两下就将其吞之入腹。正当我为自己正确的选择松一口气时,二哈突然竖起耳朵冲到楼顶边缘。见状我赶忙跟到旁边,看到了我此生难忘了一幕。大海翻滚着形成一个漩涡,海里的鱼,鱼人,女人都被搅在一起,哀嚎声被巨大的海浪声覆盖。海里,还有更大的东西。二哈吠叫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叼出一根遛狗绳放在我面前。我艰难地配合它穿戴好后,就看见它在套上狗圈的一瞬间恢复到正常大小。来不及震惊,二哈拔腿就往楼下跑去。我拿着绳索的另一端几乎是被狗拖着跑动起来。快要到楼下,却发现看守的鱼人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二哈一个扭头,带着我窜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并从窗户一跃而下。我刹不住脚,被它带着从窗户狠狠地摔了下去。即使二哈在地下垫着我,我依旧砸得两眼冒金星。它兴奋地回头舔了我一口,接着又不顾我死活地拔腿向前。正在我又一次被摔得四脚着地时,我看见窗户后藏起来的鱼人。它举着钢叉,正在瞄准奔跑的二哈。我不敢松开绳,又怕鱼人杀死了二哈,只能跟在它身后努力跑。我不断回头观察,把二哈往屋檐下一些遮蔽视线的地方赶。只见鱼人抬手,正要掷出钢叉。「砰」的一声响,把在前头狂奔的二哈都吓了一愣。火药的味道让我感觉到一丝生机。一个女人从一旁的药店探出头,跟我对了个正着。「宋良良?」怎么可能,她不是跳海了吗?我越来越看不懂这场异变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死人频频复生,宋良良还搞来了手枪。这只是我的一场噩梦吧?我抬手使劲拧了一把大腿,瞬间疼得我直抽抽。此时宋良良把我跟狗拉进药店,关好闸门才跟我仔细说清事情缘由。在一开始拍照的时候,她就没有进入幻境。「那陈科……」如果她是清醒的,看见陈科受害也一直视若无睹吗?「陈科是假的。」宋良良打断了我,「他从来不会叫我良良,真正的陈科一开始就被鱼人杀死了。」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鱼人试探我们的诡计。「那你跳海之后发生了什么?」我眼睁睁看着她跳了下去,被鱼群淹没了的。她是怎样逃脱出来的?「海也是假的。」我困惑极了,如果都是假的,那这个幻境是谁制造出来的?不对,应该说,我们什么时候进的幻境?我盯着宋良良,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你也是假的?」……宋良良听到这句话后,目光涣散起来。「是。」7眼前是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珠子,瞳孔也是浑圆的。我站在鱼人面前,不远处的护栏边上仍是一群跳入海底的女人。「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鱼人一字一句,认真地望着我。可刚刚挣脱他幻境的我,要怎么去相信他?难怪幻境中手腕不断散发出灼热感,我看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想要逃离他的心思更明显了。「鱼人从水里来,不可能浑身火热!」他僵了身子,手劲一松,我从中抽回自己的手。「你到底是谁?」我早该想到,哪有鱼人会因为一瓶水而对人类感恩戴德的。他需要那瓶水,完全是因为他体内有更强大的东西,需要用水来压制。男人启唇,吐露出我渴求的真相。「我是……」海浪此时沸腾起来,如同一个大锅里烧开的热水。鱼人们欢呼雀跃,好像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仪式。男人神色慌张,拉着我又一次跑起来。「你是谁?」我一边跑着,心里仍然不忘质问他。「不重要,我会保护你。」说完这句话后,他把我抱进了怀里,灼热的气息裹挟着我,几乎要把我烧成一块熟rou。我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心里盘算着他身份的可能性。可思来想去,除了那人,还能有谁在这样的乱世中护我生死?「你是,牧肖对不对?」抱着我身体的手紧缩的,简直像在默认。一定是他,一定要是他。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其希望他在鱼人手里,不如希望他就是眼前的鱼人。至少他还记得我。至少,他是真正的活在我面前。我回抱了他,双手圈上在他腰。海浪已经冲到了岸上,吞噬了这一块陆地。我能听到我们泡在水里咕咕噜噜的声音,牧肖长出了鱼尾,抱着我往南游去。「我们要去哪里?」「去上面。」又是上面,我气愤地拧了一把他的腰。「说清楚!」牧肖摆动着鱼尾,对着我说了一声抱歉,随即一个湿答答的吻落在我唇上,渡了一口气过来。原本被海浪拍打着不断呛水的我,惊奇的发现自己能在海里呼吸了。我抱着牧肖异变的身体不再追问,难得的安静了下来。等他游到幻境中的那座高楼前,才将怀里的我放了出来。现实中的高楼远比幻境中的阴森恐怖。我们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发现里面结满蛛网,各类爬虫随着海水灌入纷纷爬到楼梯和天花板上。「这样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牧肖没有回答我,握着我的手腕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跟了上去。楼顶并没有拴着他幻境里的狗,外面也没有遮天的巨木。我们站在高楼之上,看着水平面不断升高,鱼人在海里抓着女人们肆意大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让女人去拍照了。每一个拍了照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一张鱼脸,此时正贴在鱼人身上,异化着剩余的部位。我抬手摸上自己的脸皮,心中一阵后怕。牧肖看了看我,眼神依然是冷漠无神的。「为什么要让我去拍照?」我后退一步,他也希望我异化吗?「你得活着。」他说,他要我活着。「哪怕我会成雌伏于下面其中一个鱼人,也没关系?」我惊骇地追问着。牧肖再次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挣脱他的手,不敢相信。「你不可能是牧肖!你到底是谁?」这一次,我终于听清他的话。「我不是牧肖。」8.我和牧肖是大学认识的。恋爱三个月时他哭着说,我肯定是不喜欢他的。因为长达三个月,我从来不跟他说过一次喜欢。恋爱三年,牧肖教会我,爱是要说出来,做出来的。所以当这个鱼人牵我只抓手腕,吻我前要道歉,并且屡次无视我的问题时。我一直在怀疑,他不是牧肖。可我不敢想,我的牧肖去了哪里。当我被鱼人带到楼顶,望着被驯化的女人时,我再也说服不了自己。「你的恋人,将他的身体送给我做容器。」「交换的条件是,保护你。」原来,眼前的鱼人,才是最初异变的那一个。他被海浪抛上岸,鱼身丑陋扭曲。恰好遇到出门的牧肖,它说,海浪会吞噬整个陆地,人类无处生存。牧肖信了,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他,并提出交换条件。保护我。我冷冷地听完,愤怒在心中点燃。一阵急促的喘息后,我侧闪蓄力,脚部动作带动手臂狠狠朝他脸上砸去。鱼人不设防,还未喘息分毫,又是一脚踢来。我将鱼人踹到墙角,肘部死死压着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牧肖不可能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不可能出于信任把我交给一个怪物。鱼人不愿意伤害我,只求我相信他。可他越是如此,我心里的无措就重上一分。他在等我怀疑自己。鱼人自古就有蛊惑人心的事迹,我稳了一把,随手摸来一个尖锐物抵在他眉心。「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套出一个真相,我真想立马了结他。鱼人很快有了窒息感,鱼尾在楼顶重重地拍击。他幻化了树枝手,抵上我心口。「陈落,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他的鱼眼终于不再是冷漠的,语气充满了温柔,就像牧肖。「如果你不交出牧肖……」「那就一起死!」我卸去支撑身体力量的左手,双手使劲握着尖锐的玻璃片扎破了他的大脑。我地胸口被树枝贯穿,鱼人痛苦地在地上滚动起来,楼下刚平静不久的海水也随着他的愤怒再次暴动。终于,我在剖开他血管时找到了我要的答案。与他说的一样,牧肖外出发现了这尾怪异且濒死的鱼。他好心将它送回大海,没想到海浪再次将它拍上岸边。在这过程中,它异化成功,变成一个人形的怪物。牧肖见情况不好,转身想要回来找我,可一根树枝从他身后贯穿他的心脏,那怪物就顺着树枝,爬进了他的身体里。死而复生的陈科,也是这样再次出现的。保护我,是牧肖临死时的执念。所以除非我自己往它的树枝手上撞,不然它根本伤不了我半分。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后,鱼人也直挺挺地躺在地面。渐渐地,一尾怪异的鱼从牧肖体内掉出,在楼顶奋力扑打着尾巴,企图跳回海水里。可楼顶上的围墙它跃不过,只能往楼梯方向去。在灼热的日光下,很快它便没了力气。牧肖的身体在怪物掉出来后就恢复成了原身。只可惜,我看不到了。